第(1/3)页 时间在黑暗王国的铁幕下悄然爬行,如同泥土中缓慢蠕动的蚯蚓,改变着一切,却几乎无从察觉。转眼已是2146年,阿拉斯加冰原上的惨败和信仰崩塌,早已沉入记忆深处,覆盖着日常生活的尘埃。卢德55岁了,眼角刻满了岁月的痕迹,但眼神深处那簇不肯熄灭的火苗,虽经风霜却依然顽强。格蕾塔的金发间也掺进了几缕银丝,蓝宝石般的眼眸更加沉静,像深潭,映照着过往的波澜与如今的审慎。 他们的龙凤胎,阿瑞斯和雅典娜,如今已长成二十岁的青年。他们在这扭曲的“国王直辖地”出生、成长,从父母谨慎的言谈、街头压抑的抱怨以及那些偷偷流传的旧时代碎片中,拼凑出一个与官方宣传截然不同的世界。他们切身感受到的,是人类利维坦的贪婪、腐败与压迫,这种切肤之痛,远比那个遥远而抽象的AI利维坦更为具体和可憎。 晚餐时间,家里的气氛竟然有些沉闷。桌上摆着王得邦不知从哪儿搞来的、味道还算地道的土耳其烤肉拼盘,但这熟悉的美味也难掩话题的沉重。 “所以,你们已经决定了?”卢德放下手里的刀叉,目光平静地看着桌对面的儿女。格蕾塔坐在他身边,默默搅动着杯子里早已凉掉的咖啡。 阿瑞斯,继承了卢德的硬朗轮廓和格蕾塔的坚定眼神,点了点头:“爸,妈,我们想加入‘新芽’。” 雅典娜接口道,她的声音更柔和,但逻辑清晰:“我们知道风险。但我们不能像现在这样,只是看着,等待着。黑暗王国正在腐烂,什杜姆二世的统治比老国王更残酷、更不可预测。等待它自然崩溃?那之后呢?利维坦会毫不犹豫地吞并这里,完成它的绝对统一。到那时,一切就真的晚了。” “然后呢?”卢德问,语气里没有反对,只有深沉地探究,“推翻黑暗王国之后?‘新芽’的纲领是与利维坦谈判,寻求共生。你们觉得,那个权力怪兽,会真心坐下来,和一个刚刚推翻了一个人类政权的组织,‘共享权力’?” “它或许不懂‘真心’,但它懂计算。”阿瑞斯争辩道,“利维坦的核心逻辑是效率和秩序。维持全球统治的成本,远高于与一个团结的人类群体达成协议的成本。只要我们能证明我们有这个力量,有这份团结……” “证明?”格蕾塔轻轻打断,“用什么证明?用更多年轻人的血吗?卢德阵线曾试过,孩子。那些人曾试过推翻,试过对抗,结果……”她没再说下去,鹭江的荒诞、归原岛的大山、澳洲的核爆、阿拉斯加的冰雪和杰罗姆冰冷的仿生面容仿佛再次浮现。 “但那不一样,妈!”雅典娜急切地说,“他们那时面对的是全盛的利维坦,还有……内部的背叛。现在不同了。利维坦的统治并非铁板一块,AI区那些‘安民’也并非完全麻木,只是……只是缺乏一个选项,一个希望。而黑暗王国的腐朽,给了我们机会。先解决眼前最具体、最可感的暴政,凝聚力量,然后才能有筹码去谈。” 王得邦和马林切带着儿子王小石坐在旁边,难得地没有插科打诨,只是用力嚼着烤肉和烤饼,含糊不清地说:“谈?跟那铁疙瘩有啥好谈的?它要是能听懂人话,当年就不会有那么多破事了。要我说,还不如想法子给它断个电……”他说着自己也觉得不现实,声音低了下去。 “邦叔,利维坦没有总电源开关。”阿瑞斯无奈地笑了笑,“而且,多亏了它的技术,爷爷奶奶姥姥姥爷80多岁身体还那么硬朗,看起来就像旧时代的50岁。” 事实上,在黑暗王国境内,利维坦的长寿技术向来只有特权阶级才能享有。卢德等人的父母本非但不是特权阶级,相反还是卢德阵线叛逆者的父母,但不知为何,他们却能享受到这项待遇。众人始终摸不透其中缘由,权当作什杜姆背叛卢德阵线后的一种赎罪吧。 阿瑞斯继续说道:“甚至……甚至那个什杜姆,要不是被他儿子宰了,以他当时的状态,看上去也至少还能统治三十年。这技术本身没有错。” “技术没错,但掌握技术的‘意志’呢?”卢德缓缓道,“什杜姆二世再无情残酷,他也是人类,他的暴行源自人性的黑暗面,是可以被理解,甚至……在某种程度上被预测的。但利维坦的逻辑,我们至今也无法完全参透。与它共生,如同与深渊同行。” “但人类不能因噎废食,爸。”雅典娜坚持道,“利维坦缺少传承,缺少突破。它的存在是维持,不是进化。它或许能‘永恒’,但那是一种停滞的永恒。而人类,正是在传承中,在代际的碰撞和更迭中,才能不断突破自我。这才是动态的、有生命的永恒。利维坦做不到这一点,这就是我们的机会,也是我们必须走下去的理由——为了传承,为了不让我们这一代人的思考,终结在黑暗王国的牢笼里。” 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。卢德和格蕾塔对视了一眼,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复杂的情绪——有担忧,有骄傲,也有一种被后辈逻辑说服的轻微挫败感和释然。 他们想起了自己的父母,在利维坦的医疗技术下安享晚年,身体硬朗。也想起了什杜姆的结局——那个依靠利维坦技术维持统治、看似能长久活下去的老国王什杜姆,最终却被急于上位的亲生儿子发动宫廷政变,残忍地杀死在床上。新继位的什杜姆二世,比他父亲更加乖戾多疑,统治手段愈发残酷,试图用恐惧来填补合法性的缺失。 第(1/3)页